陳尚堂麵色凝重,冇有說話。
餘老爺子咳了兩聲,吐出一口鮮血,陳尚連忙在身上摸索,卻被餘有丁抓住手說道:“八爺,請聽我說完,否則我會抱憾而終的!”
見陳尚堂點頭,餘老爺子掙紮著說道:“你不覺得他是一個可造之才嗎?”
陳尚堂淡淡地說道:“我說過了,他是一個可造之材,隻是……他到底是你什麼人?餘老哥,你就是愛管閒事,千裡迢迢送他來這裡找我,萬一我不在這裡呢?”
餘老爺子閉上眼睛,嘴角又流出一絲血水,但他的臉上卻是帶著淡淡的笑容。
陳尚堂搖晃著餘老爺子叫道:“老餘!餘有丁!”
餘老爺子又慢慢睜開無力的雙眼,緩慢而低沉的說道:“八爺,你不知道我的決心嗎?如果這次冇找到你,我會等,今年等不到,明年再來,再等不到,後年再來……”
陳尚堂怔了一會兒,他用衣角拭去餘老爺子嘴角的血漬,又拿出了藥粉,
但是餘老爺子搖頭微笑道:“八爺,我的武功及不上你十分之一,但是關於醫道,我要高出你許多,我知道該怎麼治療自己,現在我隻想跟你說幾句話。”
陳尚堂點點頭,坐在餘有丁身旁,說道:“你今天……唉,你說吧!”
餘老爺子說道:“你先答應我,儘快把那個叫文照青的孩子從紅葉穀救出來。”
陳尚堂沉著臉,冇有回答。
餘老爺子說道:“你不答應?你害怕秦妃宜?你怕做不到這件事?”
陳尚堂猛的站起身來,沉聲說道:“老餘,你我之間的交情,不該這樣說話。”
餘老爺子喘了幾口氣,說道:“那你要我怎麼說呢?我來求你,你也該到紅葉穀去,祝融峰水池裡那條燭鱘,落到秦妃宜手裡,你就甘心?”
“那是我的事。”
“救文照青也是你的事。”
“老餘,你再不治傷,我可走了。”
“任憑你走到天涯海角,我的話會釘在你心裡。我撫育文照青十六年,我犧牲了晚年的安樂,連我孫女的人生都投進去了,你不問我為了什麼?”
陳尚堂已經開始離開,隻是走的很慢。
餘老爺子根本冇有看他,低微無力地繼續說著:
“我們之間冇有師徒名分,他與我孫女也冇有關聯,我們祖孫二人毫無怨言地犧牲奉獻,隻有一個原因,他是信國公文雲孫的孫子!”
陳尚堂已經走了很遠,但是聽到這話,如晴天一聲霹靂,身軀一震,腳下不覺得停了下來。
餘老爺子仍然在說著:“他不僅是文雲孫的孫子,也是大宋子民的一線希望。”
陳尚堂的腳步已經慢慢轉了回來,他每一步都走的很沉重,每次落腳都如千斤。
餘老爺子繼續說道:“讓文照青學習絕頂武藝,讓他闖蕩江湖,結合有誌之士,聚籠人心,把複宋的火種播下去,他日若能成功,我們也無愧於地下。
至於我的孫女已經顧不得那麼多了,八爺,答應我!否則日後地下不好相見。”
突然,餘老爺子大叫一聲,噴出大口鮮血。
陳尚堂搶幾步上前,餘老的頭已經歪向一邊,竟已經咬斷舌根自儘了。
陳尚堂佇立良久,山風獵獵,衣襟浮動,他蹲下身來,伸手抱起餘有丁,一步一步走向峰頂,走向祝融峰之巔。
山高石陡,幾乎難有落腳之處,陳尚堂走的十分辛苦,他隻能用腳,不能用手,每一步都可能失足,但每一步都走的十分紮實。
他彷彿是要表達什麼意願給懷中的餘老看,又似乎如果不將餘有丁送上祝融峰頂,就有無法彌補的歉疚。
山風是寒冷的,但是陳尚堂的額頭沁出了汗珠。他走上山峰之巔,在祝融峰水池的向陽一麵,撿了塊鋒利石頭,就這樣在地上一點點挖了個大坑。
陳尚堂從身上取出條長布,將餘老的遺體包裹住放在當中,又放了一顆玉石一般的丹藥在餘有丁口中。
他很熟悉的在附近找到一塊平整的大石,立在土墳旁。
陳尚堂站在那裡,喃喃地說道:“餘老哥,你是真狠心,自己這麼輕鬆地一死了之,卻將這麼沉重的擔子交給我。
你實在不該這麼做,但是如今死者為大,我無法推辭,因為你的一句話,我這老來的晚年是苦定了。
我也不怪你,憑著大宋文雲孫這五個字,我會將晚景殘年毫不遲疑地奉獻出來,鞠躬儘瘁,死而後已,你該可以放心了。”
陳八爺繞墓再三,向墓中老友道彆。
祝融峰上,夜風淒涼,吹送池水送波,有如海潮。陳八爺緩緩地下山,回頭再三,人影消失在夜色風聲之中。
紅葉穀,是一個隻聞其名而不見其地的地方,江湖上幾乎冇人知道,為什麼說幾乎呢?因為這些人後來都消失了,怎麼消失的,什麼時候消失的,也冇人知曉。
據說,從前青城雙劍曾經探過紅葉穀,未竟全功,中途折返。結果秦夫人出現在江湖上,青城雙劍不出幾招,劍毀人傷。
武林人士所深知,紅葉穀還有一個原則,那就是隻要不被紅葉穀的主人秦夫人認為敵人,她也不會輕易侵犯彆人。
所以這樣又何必惹她呢!
但是現在不同了,有一個人必須去惹她,這個人就是陳尚堂陳八爺。
陳尚堂離開衡山,隨身隻帶著一柄劍,他一點也不匆忙,單在衡陽縣就住了三天,每天隻是閒步街頭,觀賞著熙攘的人群。
直到第四天的深夜,他纔買了一匹快馬,趁著冷月浮雲,離開了衡陽,一夜間跑了兩百多裡,天亮時分,才找了一間野店休息歇腳。
直睡到黃昏時分,才飽餐一頓,上馬前行。如此晝伏夜出,冇有一個江湖客發現名列武林劍術第二的陳尚堂陳八爺,再度現身在江湖。
在這個時候,陳尚堂隱秘自己的行蹤,十分重要。對於紅葉穀人的警惕時刻不敢放鬆。避開彼暗我明的境況,必須保持隱秘的行蹤。
紅葉穀的厲害之處不僅僅在於秦夫人的武功,還在於它的訊息靈通。否則祝融峰池內燭鱘的事,她是如何得知準確的。
一連走了七日,他將馬匹寄放在客棧,自己徒步又行了一整夜,天亮之前,他走進了一座很大的道觀,
觀裡住著幾個老弱的道人,觀是殘破的,冇有香火,冇有遊人。這些道人都是靠山吃山,砍柴種菜過日子。
陳尚堂進得觀來,直奔後院。荒草叢生,淹冇了路徑,十餘棵高大古勁的鬆樹,灑滿了滿草叢的鬆子,走在上麵吱喳直響。
穿過兩重大堂,再越過一堵殘破的圍牆,停在一間小屋旁前。
他剛準備抬手敲門,裡麵就傳來了蒼老的聲音說道:“陳八爺嗎?算算日子你也該到了,請進來。”
陳尚堂推門進入,裡麵溫暖如春,光亮從後麵進來,一扇大窗子,糊著白紙,隱約可以看到後山的青蔥。
屋內除了一塌、一幾、一桌,空的很,當中生著一個火盆,火上吊著一口鐵鍋,鍋內燉著菜肴,咕嚕咕嚕地冒著香氣。
桌子上放著一罈酒,塌上坐著一位黃衣老者,白髮、白髯、白眉,紅潤的臉上帶著笑容。
陳尚堂使勁兒嗅了嗅,連聲說道:“好香!”自覺坐到桌邊,倒了碗酒,喝上一口,砸吧著嘴說道:“好酒!”
陳八爺坐下身來,問道:“在這樣的窮鄉僻壤,訊息還這麼靈通,仇老爺子依然是當年的神眼通天啊。”
這位被稱為仇老爺子的仇叔定,坐在那裡笑的十分開心,
嗬嗬說道:“陳八爺,我人是老了,但也還冇到心如死灰的地步,外界的事多少總知道一點,更何況,老朋友的事難免會更關心些。
祝融峰燭鱘到了成熟時期,除了你,難保冇有人要,能在你手下奪走那條燭鱘的人,當今世上為數不多,所以算定你該來了。”